他坐得很端正，头偏过去看着窗外，右手搭在那个映染的纸袋上，额前的头发上沾着细密的汗珠。
他肩膀不能动，出门换衣服花费了好些时间和力气。他又选了衬衫和马甲的搭配，穿得过程就更费力气。
不过这样也是真好看，李坤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多看了两眼，哪怕戚小虞这两天清瘦了一点，脸色也苍白了些，但就像他在《离人》中扮演的没落贵公子一样，清冷、病弱、高贵。
李坤拿了一个抱枕给他，“至少要开一个多小时，你不舒服就靠一靠，或者让我停车休息。”
李坤不敢开太快，怕颠簸到戚小虞的伤口。他知道戚小虞有个司机，应该是那位先生安排的，他想那位专业司机开车应该比他平稳，但戚小虞点名让他来开车，估计是不想用那个司机。
虽然李坤很小心，但有时越小心越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。
经过一条小路时，一个逆行的摩托车从旁边一条道上窜了出来。
李坤下意识踩了刹车。
车里的人同时往前倾了一下。
李坤马上回头问，“有碰到肩膀吗？”
在他的余光里，好像看到戚小虞撞了一下，但是等他回头看时，戚小虞脸色平静，右手还是抓着纸袋，“我没事，你继续开。”
李坤觉得戚小虞真挺能忍的，坠马以来，换药、检查、治疗，全都一个人默默忍过来了。又想起他在剧组时也都是这样，拍戏辛苦也好，累也好，都一个人忍着，不说，也不表现出来，只要面对外人，永远是云淡风轻，温温柔柔的样子。
李坤又觉得有点心疼，明明戚小虞比他年级还要小，要养成这种性格，这种自持和忍耐，小时候一定吃了不少苦。
李坤比之前开得更加小心。
好在后面一路顺畅。
汽车沿着主干道驶入通往荀家别墅的小路。
两侧风景如旧，随着夏天的来临，本来茂盛的植被更加郁郁葱葱，高大繁密。
雷克萨斯经过两重保安，一直开到别墅外面。
铁门把他俩挡住了。
不像从前扫到戚小虞的车牌，会自动打开。
铁门仿佛面对第一次到访的陌生人那样，没有任何动静，冷酷，淡漠，以高高在上的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。
李坤不知情，以为进出这种地方都要先和里面的人联系，扭头问，“小鱼，要打电话找人来开门吗？”
戚小虞没有说话。
李坤从后视镜里看过去，戚小虞是非常非常镇定的样子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但他心里又觉得有什么不一样，因为这种镇定和刚才被撞了一下之后的平静是不一样的，这是近乎于一种死水般的平静无波。
戚小虞抱着怀里的唱片，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在他面前紧紧关闭的铁门，什么话都没说。
李坤也只能跟着坐在原地，一时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。
大约过了十五分钟，铁门终于开了。
李坤正要重新发动车子进去，迎面看到一辆奥迪商务车从里面开出来。
奥迪商务车闪了两下车灯，跟着停在了一侧。
章晗从车上下来，确认了车上坐着的是戚小虞之后，慢吞吞、非常犹豫地走了过来，然后弯下腰轻轻敲了下车窗。
戚小虞把车窗摇下来。
章晗望进来的表情很复杂，有同情，有为难，又有无奈。
他弯着身子，偏着头，用很小的声音说道，“戚先生，您也是来给三爷庆生吗？”
“嗯。”
章晗搓了搓手，“要不您还是别去了吧，三爷说他不想过生日。”
戚小虞垂着眼睛，嘴角微微勾起，“我有一样礼物想送给他。”
章晗噎在原地、撇开眼睛，咬着嘴唇，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，才一口气快速说道，“戚先生，三爷说您要从这里搬出来，另外给您安排了住的地方。”
在后面两人说话的时候，李坤本来一直默默坐在驾驶位上不出声，此时听到章晗的话，猛的一抬眼，从后视镜里看向戚小虞。
戚小虞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，从后视镜里，李坤甚至能看到他的牙齿在微微打颤。
李坤眼睛都不敢眨地看着戚小虞，他刚刚还在感叹戚小虞忍耐力强，撞上肩膀也忍着一声不吭，但现在……或者说他从来没见过会把情绪这么外放的、表露出来的戚小虞。
李坤真想跳下去把这个什么章晗给打一顿，戚小虞带着病来给人过生日，换来的就是这句话吗？
但是李坤没动，他一动不动看着戚小虞，生怕身体还没好的人会突然倒下，但过了一会儿，他却听到戚小虞抬起头来，清晰的说，“别的地方是威豪酒店吗？”
章晗吸了一口气，“是。”
“就上次，您跟三爷住的那套房间，您看有什么要添置的？跟我讲，我马上给您备齐。”
戚小虞张了张嘴，没有说话。
接着，章晗又用颤抖的手地进来一份文件，“还有这个。三爷说，请您签个字。”
李坤不知道章晗递过来的是什么？
但他从戚小虞的表情上能猜到，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。
因为戚小虞的表情变得非常、非常坏，像覆盖上一层惨白的灰色。